我是如此的棒

2010/再活一次/同學療癒過程
T：S，你要多給我訊息，你也是癌友嗎？
S：對，肝癌，第四年。
T：你從事什麼工作？
S：教書。
T：教書也能教出肝癌？不簡單啊，現在教書的環境這麼惡劣？還要交際應酬嗎？
S：不用啊
T：那怎麼會得肝癌？
S：因為---就是---不知道。
T：ˊ為什麼會有肝癌？
S：為什麼？我覺得當醫生跟我講說，我可能有肝癌之後，我是不太意外。
T：為什麼？
S：我會覺得說，總有那麼一天會得。
T：原來你是想出來的喔，原來你的病是想出來的，你不像那個人，又吃又喝的，又----才搞出這種毛病來。你怎麼會呢？原來你是想出來的。
S：多少啦，因為我是還蠻其妙的，我的背上長了很多的痘子，青春痘之類的，皮膚科醫師就給我開藥說，你要吃這個抗生素，可是吃這個會傷肝，你去驗一下肝？我推薦內科醫師，驗一下，B型肝炎，所以就一直在內科那邊追蹤，我也看了很多資料，B型肝炎然後就是肝硬化，肝癌，三部曲，所以我就是還蠻相信的，我就覺得說，得的機率就比別人高，總有一天會得，只是沒想到這麼早。
T：所以你是想出來的，症狀跟一般人一樣嗎？
S：其實，都沒有症狀，我已經開了兩次刀。
T：為什麼開刀？
S：醫生說有長東西，醫生說要開就開啊。連膽都被拿掉了。現在真的是沒膽了。
T：你要不要考慮一下，換一家醫院。你是哪一家？
S：不是很大的醫院。我不會再進去了啦。再進去就準備送太平間好了。
T：不要這樣說，太負面了。
S：剛得的時候會想說，為什麼是我？我是很乖的病患，醫生說要怎麼治療，我就怎麼治療，要吃抗病毒藥物，就吃啊，要驗血，就驗血啊，要照超音波，就照超音波啊。
T：我很好奇，你是教哪一科的？
S：大傳，但是我是不務正業，我是學教育的。
T：學教育？學教育跟大傳，不務正業嗎？
S：應該要在教育系比較對，學校沒有教育系就說，快要成立教研所了，叫我先到大傳系待一下，結果一待就待七年多了。
T：S，你幾歲？
S：四十。我覺得為什麼是我啊。
T：妳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問題啊，怎麼是你。我這個老師有沒有怪怪的，看每個人都沒有問題。
S：我覺得生病之前的生活態度，就是什麼事情都要求到最好。其實，很多的問題都是把它吞下去。硬生生的憤怒什麼的，都吞到自己肚子裡面。
T：我並不這麼覺得，我覺得你是有一個人很好，很溫柔，甚至不怎麼願意說，你裡面有一個女性的特質，所以感覺上比別人多一份容忍，包容的能量，你比我還溫柔，我的溫柔事後面被迫磨出來的，你還健談嗎？看起來蠻健談的。
S：講話是我的職業。
T：我也是。
S：靠一張嘴吃飯。
T：沒關係，我們的嘴巴都沒他A大，哈哈哈
S：也許我打從心裡排斥這樣的一個特質，或者是怎麼看自己都不滿意。被發現癌症的前一刻，其實我是活得很不快樂。
T：為什麼？
S：就覺得任何事情都沒有符合我的意思。
T：是。
S：家裡又接連得很多事情，譬如說爸媽小中風，當然後來都沒也什麼大礙，我們家有兩個兄弟，我哥哥就意外過世。
T：停一下，對不起，老師在運作一個很無形的東西，老師試看看，S，我們換一個方式說話，不要怕我，老師只是在做測試。
T：那個真正的你是誰？那個真正的S是誰？
S：我不知道。
T：那真正的人是誰？那藏在裡面的東西是誰？鼓聲，地獄的音樂。
S：我就是我啊。
T：你是誰？
S：我就是我。
T：待會兒老師會比較兇狠一點，同學不要怕。助教，幫我護持。不要在我面前裝那個東西。有一個你跟那個溫柔的你差很多。我希望你能夠讓他現形。我從你眼神，從你的嘴角裡，我知道你的身分，跟你口氣中的那個人不一樣。你知道嗎？你知道那個人嗎？
S：不知道。
T：老師要你試著表現一個快瘋掉的人，很抓狂，快要瘋掉，像個歇斯底里的人，你試試看，你做得到嗎？對，在那眼角裡面，在那失心瘋，在那歇斯底里那邊出來，不要急，慢慢來，你可以發點聲音看看，幫助自己。
S：ㄜ----啊-----
T：助教用枕頭護衛著，男同學上來幫忙，椅子撤走。
S：啊------------------啊---------
T：對，慢慢來，很好，非常好，對，慢慢來。同學，範圍再大一點。S，等一下，讓住叫幫你帶上耳掛，慢慢呼吸，裡面那個人不要停，你動作可以停下來沒關係，可是裡面那個人不要停，不要恢復理智。對，繼續，剛剛那個動作在做一下子。
S：啊----------啊-----------
T：老師問你，這個地方的你，是什麼樣一個人？這個人的個性是怎樣？你是誰？他跟以前的S有什麼不一樣？
S：可以隨心所欲。
T：再來。你待在那裡面待多久了？你被以前的S壓多久了？為什麼以前的S都不敢讓你出來？
S：他怕。
T：他怕什麼？
S：什麼都怕，他是孬種。
T：為什麼他是孬種？為什麼他都怕？
S：因為他什麼都怕。
T：他為什麼什麼都怕，告訴我。他怕什麼？什麼造成他這麼膽小？這麼害怕，這麼懦弱。
S：他怕別人不愛他。
T：很好。還有咧。
S：他怕別人不喜歡他。
T：所以他裝得文文弱弱，是不是？那你憑什麼可以出來？你這個鳥樣子，誰會愛你？膽小。
T：很好，繼續在那兒呼吸，把那股能量繼續呼吸強一點，你可以稱這股能量蠻橫也好，稱它為無厘頭也好，你稱它為霸道都好，你給我繼續留在那邊。老師，還是想知道，以前的你，為什麼那麼娘？除了害怕之外，他為什麼害怕別人不愛他？
S：想討愛。
T：他討愛，為什麼？老師不了解以前的他。為什麼以前的他，需要討愛。
S：沒有人關心我，沒有人愛我。
T：你爸？你媽？你小時候，他們在哪裡？他們去死啊
S：他們工作啊，家裡有六個小孩，做工都快養不活我們，哪有時間關心。讓我們吃飽已經盡最大的努力，他們根本管不了啊。
T：你其他兄弟姊妹都這樣子嗎？
S：不知道。
T：不要給我回答那死樣子，好不好？對，很好，讓那股力量繼續上來。音樂。所有同學到椅子上面去，盡量靠牆壁坐，助教陪伴。S，我們往更強的地方走去，你知道什麼叫力量嗎？
S：力量就是破壞。
T：很好，這句話聽得老師很開心，心花怒放，破壞的人應該得不到什麼愛喔！先警告你一下。是嗎？
S：不一定。
T：為什麼不一定？
S：壞學生老師比較愛啊。
T：為什麼？
S：跟老師特別互動啊。
T：為什麼？
S：老師不是記得特別壞就是特別好。
T：很好。
S：像我們這麼普通的沒有人會知道。
T：那你知道什麼叫壞嗎？
S：知道。
T：那就壞給我看啊。
S：閉嘴，再叫我就扁你，有種就給我出來，不要躲在那裡，出來。
T：剎，剎
S：哇----哇----
T：這就叫壞喔，這就叫壞喔。
S：有種就出來單挑，不要鬼叫。啊-----啊------
T：拿出你吃奶的力氣，好不好？如果我是黑社會大哥，我也不會收你這種小弟。不過，昇龍我會考慮一下。
S：哇 -----啊-----
T：差一點點，再一點點就好。
S：啊
T：好，S，老師要問你，媽媽ㄋㄟ，你要跟媽媽說什麼話？
S：媽媽為什麼都嫌棄我，我哪裡不好？
T：是的。
S：你說啊，我哪裡不好？我哪裡比不上別人？為什麼你不讚美我？
T：很好，是的。
S：為什麼？為什麼？
T：慢慢說。再跟媽媽多說一點。
S：為什麼你只看到別人讀到晚上幾點，你沒比一比誰的成績比較好，什麼都是別人家的小孩好，拜託，雄中ㄟ，還不好？別人讀到晚上一二點，考到什麼爛學校啊，雄中ㄟ，你都沒有鼓勵一下，念完博士ㄟ，沒有讚美一下嗎？我哪裡不孝順？為什麼你連一句讚美都這麼吝嗇？為什麼？我恨你，我恨你，我恨你，王八蛋，你為什麼不愛我？為什麼我這麼努力，討一點愛還是討不到，為什麼？為什麼？我恨你。
T：剎----慢慢的呼吸，慢慢的吐氣，為什麼？媽媽為什麼這麼吝嗇？雄中，博士，為什麼？這麼優秀，這麼努力，這麼證明的小孩，竟然得不到那一點點的讚美，你媽媽怎麼了？你媽媽是不是人？是怪物嗎？還是啞巴？是死人嗎？你媽媽怎麼了？
S：大家都這樣啊
T：為什麼？
S：都看到別人有的，到現在還是在嫌，嫌我們家小孩子，不會主動叫人，嘴不夠甜，我就問他，你會主動叫人嗎？你有教我們主動叫人嗎？妳的嘴甜嗎？你自己嘴不甜，怎麼要求我們嘴甜啊，莫名其妙，神經病，都快死了，還不覺悟，你什麼時候才覺悟啊，就不會說兩句好話嗎？你看到都是狗屎啊，別人都是黃金啊，賤啊，
T：你就這樣子罵母親，會不會太不孝順了。
S：爽啊。
T：我了解。對你來講，你太委屈了，你一直都默不吭聲，默默的承受這一切，是的。說什麼？做甚麼？都是騙人的，都要得到到那份讚美而已，都是要得到那份肯定而已，可是她始終就是不說話，始終就是不給我們，音樂。是的，S，做得好，是，S，你有沒有想過，也許終其一生，我們都得不到他的讚美，你有沒有想過，有些人就用這樣的方式，來要求別人跟鞭策別人，他永遠都不會給你，音樂，是的，我們的爸爸媽媽影響我們好深喔，音樂，無時無刻，我們一言一舉，每一個行為的背後，其實都為了他們，我們活在他們的痛苦裡，我們的爸媽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做甚麼？可是我們卻一生為他們的笑容，為他們的讚美，為他們的愛，而付出所有的一切，所有的生命，是的，因為她們的笑容，因為她們的肯定，因為她們的讚美，因為他們心目中的地位，只是摸摸我的頭說：『羅慶，你很棒！』讓全世界的人摸我的頭說，羅慶你很棒，S，你很棒，音樂，是的，對，站好，S，慢慢的呼吸，吐氣，是的，讓老師告訴你，你無父無母，可以嗎？
S：不可以。
T：那就去死吧！S，讓老師告訴你，妳無父無母，可以嗎？可以還是不可以？
S：可以，
T：如果你真的可以，沒有父親，沒有母親，那你應該在哪裡？
S：我不在。
T：你不在了，所以你在哪裡？
S：我不在。
T：這回答我很滿意，但是你不在，你在哪裡？
S：唉----啊-------啊----
T：那你在哪裡？
S：不在這-----------------------裡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T：你在那裡，是的，你-----在--------那--------裡
S：我----------在----------------這--------------裡
T：那你看---得----見----你----自----己-----嗎？
S：看-------見--------
T：你----看----得-----見-----你-----自------己-----嗎？
S：看-----見------了----
T：S，老師告訴你，你無父無母。
S：啊-------啊--------
T：麻煩你慢慢的走到教室中間來。
T：S，你是誰？（你不用回答我）你到底是誰？你是誰生的小孩？呼吸，吐氣，讓顫抖上來，是的，你是誰？你為什麼仰望那些讚美肯定，來活出你的一生，你為什麼要背負你父母的陰影而活著，你為什麼要去討好他們，把你塞到那麼無此不堪的位置去，剎，音樂。老師用這種眼光看待你，你用什麼眼光看待你自己？音樂，同學，聲音。
S：啊------啊-------
T：同學盡量站起來，我們陪S，S，你將有所不同，你的生命從今天開始會不一樣，因為你不在活在以前那個S裡了，是的，我看到你為自己豎起兩個大拇指，是就像那兩根拇指一樣，為自己豎起來吧！請你讚美你自己，請你肯定你自己，請你告訴你自己，你真的很棒了，因為這句話，只有你可以給你自己，是的，S，請你怒目相視，請你大聲的說出你自己心裡面想說的話，因為你爽，因為你是如此的棒。
S：哇-----
T：是的，你應該為你自己感到驕傲，是的，因為你的努力夠了，S，老師要教你最後一個功課，學會喔，看著，走路以後要這樣走，這叫螃蟹走路，我都是這樣走的。同學，找一個人擁抱。同學，擁抱他。